不二

黑奴 第二章 梅毒

    海风依然叫嚣，向这艘船宣示着它的主权。
   
    亚比船长被浪花拍击船身的声音惊醒，现在外舱口眺望这片广阔的海，心里盘算着会不会因为风暴出什么不可估计的意外，会不会让这庄买卖泡汤，这位白天还兴奋的船长现在终于安静下来忧郁一小会了。
   
    他静坐在夜幕里，突然间，另一个舱室传来异动，莫不是这些家伙在闹事？亚比心里一紧，连忙叫来船夫，询问发生了什么。
   
   “船长，那些家伙里有一个人将梅毒携带上了船，现在他的病发作了，正痛苦的吼叫呢！”
 
   “什么！梅毒！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！我的整船黑奴都会死去！我拿什么赚钱！！”亚比慌了神，这病死亡率极高，且船上医疗条件太过简陋，也不可能花费那么多前为一群黑奴治病，还不够赔本的呢！他担心的是，按照梅毒的传染速度，过不了半个月，整船的人都会死掉，包括他在内，想到这，亚比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个决定——
    “快，把那个患梅毒的家伙从这里扔到海里去！还有他的家人！跟他有接触的也都扔下去！”他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，要断了梅毒的一切传染源。

    此时，船舱里的人们早已乱成一团，大家争着推挤着要摆脱这个恐怖的梅毒患者——一个女人，她颈部和脸部的疹子发了脓，很多脓包不小心蹭破后流出黄色的液体，疹子周边发了炎，那些手指大小的烂窟窿奇痒无比，稍一触碰便疼的扎到心里，她依然痛苦地用手抓着身上的伤疤，每抓一下她便痛苦的叫喊一声，那样子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，想要离她远远的，以免这种可怕的病传染到自己身上。
  
    贝兰克也被人群挤到里面，他庞大的身躯无法方便地蜷缩在角落，于是半坐在地上，怀中还禁锢着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，正泪流满面地想要冲向那个得了梅毒的女人，但被贝兰克无情地禁锢着，想要大声哭喊出他的悲哀与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，但也被贝兰克残忍地紧捂着嘴巴，不让他发出引人注目的声音。
   
    没错，这个男孩就是上船时坐在贝兰克身边的那个孩子，名叫艾伦。几天前，他的母亲梅毒病发，眼看隐瞒不住白人了，将艾伦托付给贝兰克，让他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儿子，她将会在几天后的晚上让那些可恶的白人得知她的病情，她选择死亡，但艾伦如果留在她身边，将会被一起丢进大海喂鲨鱼。她也向贝兰克保证，艾伦小时候得过这个病，那时候幸运的活了下来，现在绝对不会携带病毒传染给贝兰克，于是贝兰克接受了这位可怜母亲的求助。这一天，午夜到来后，她向儿子说完最后一句：
      “Good night,my dear.”（亲爱的，晚安）
之后，便走向人群，敞开衣服，将那些丑陋的癍疹暴露出来，并一下一下将它抓破，使她看起来格外渗人。
 
   很快，几个船夫冲进船舱，残忍粗暴地架起她，将她拖向舱外，她的最后一个慈爱温和的笑容挂上脸颊，穿过人群，她看向艾伦，像是永久的告别，那也是她最后一个慈爱温和的眼神。很快，“扑通”一声落水声传入船舱，这一刻，整艘船都寂静下来，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她被拖走，没有人露出同情的神色，反倒在她离开舱内后，送了一口气，像是一团散发着恶臭垃圾被丢走一样。
 
   此时的艾伦像是被抽干了血液，无力地倚靠在贝兰克的身上，双眼的神色被一片茫然取代，绝望、无助、孤独……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：妈妈死了，妈妈没有了，她住进了大海里，那些猛兽送妈妈去了那么寒冷的地方，妈妈真的死了……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，他没有力气挣扎了，也没有力气呐喊了，贝兰克不敢做声，任凭这个孩子哀悼着他唯一依靠的离去……
   
    当船内的骚动平息时，大家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，拥挤着上床睡觉，相互打打招呼说说自己可怜的遭遇，唯一的异样，就是多了一个无人靠近的空床位，贝兰克带着艾伦爬上床，他看着这个带着泪痕昏睡过去的孩子，心里好像多了一层重量，他的肩上背上了一份责任，他终于不再无所事事地等待下一天的来临，他似乎要开始与一个稚嫩的生命并肩航行。

后记——她的选择也许是解脱，生于土地，归于大海。肉身的毁灭并不阻挡灵魂的美丽。